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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生永昭(我的最后) 世界今亮点

时间:2023-06-23 03:55:53    来源:哔哩哔哩

一生总有梦境相随,不知逃往何方。

在那个臭蝽漫天的村子了,洪水正在退去,我在水流中遇见了永生。彼时天空晦暗沉寂,流水正执拗地要带走一团被淹死的小鸡。彼时我还只六岁, 仍蹲在这明黄色的尸块旁哭泣。彼时一个与我年岁相仿的男孩缓缓走近,蹲下来望了我一眼,他的眼瞳树一样的颜色。“你怕死掉的东西吗?”他问我。其实我只是害怕洪水,但我从未告诉他。


【资料图】

“我叫永生,永远不会死。”他说出这些话来,语气比大人偶尔说一句实话时还要肃穆。彼时洪水已经退去,田野里湿气蒸腾,蚂蚁从树上爬下,在海中漂流的大地又重新开始跳动。

那天早上,梦已纷飞,我微微清醒时,就感到身下的床单已经湿透。我不安地想,恐怕是尿床了,免不得要挨一顿打。我克制着睁开眼睛的冲动,想要永永远远地睡在这里。但不知为何,尿意不曾减弱,耳边还仿佛听见阵阵水声。我忍不住坐了起来,结果一睁眼便吓了我一跳。

原来水声并非梦幻,而是现实。房间已变成一个水池,水荡漾着将床单漫过。我无措地定在床上,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但不管怎样,我不可能尿出这么多。

“永昭!永昭!”妈妈一边喊我的名字一边踢着水进来,她挽高了裤脚,两腿在水中划出缭乱的波纹,背上用花布襁褓包着我一岁的弟弟,手边还揽着一个浮在水上的塑料大盆,那是我的洗澡盆。

“发大水了还睡呢,”妈妈一下抱我到盆里,对我说,“别乱动,小心落你到水里。”她又转过身,在水里艰难地挪着腿,要去挽救家里其他的物什。

我说:“我要放尿。”她头也没回地应道:“尿在水里就行了。”这不怎么容易,起码对我来说,在这一站起来就不停摇晃的盆里撒尿,需要鼓起勇气。我扶着盆沿撑了许久,终于直直地站住了,我才低头脱开裤子,颤抖着尿了出来。

尿落入水里滴溜溜地响起来,听着我又放松起来。水面轻轻地涌动着,没什么波浪,却推动了我乘着的盆。等我坐下时,盆已经漂到客厅门前,我看见爸爸扛着麻袋,妈妈捧着瓦锅,电视机已经放到柜子上。而后抬头已是天空,静得像湖面,染着一点清晨纯净的灰。这时我却不知怎的,忘却掉许多东西,怕黑,怕水,怕孤单,渐渐地烟消云散。我想起最近天阴雨湿,风狂声乱,爸妈都说在刮台风,看来下了一晚暴雨,然而我在睡梦中安恬如此,不曾察觉。现在,我看见朝阳浮浮,水面溢出碎珠似的金光;树丛柔柔,细细地抖落着水珠和残叶;水波隐隐,映出大地胸膛的搏动。在这天灾最后的呢喃中,我懵懂地看见一位永生的神明,祂是天边幽谧的一片倒影,注定要被往后漆黑的雨夜寸寸撕碎,在我的记忆里消失。直到多年以后,泪珠游出大海,我才从流水中将永生寻回。

其实水流并不比时间快多少,我回头时,那几栋红砖房还清晰地矗立着。水白县斜洞镇北河村,我默念着新家的地址。那时搬来村子里,妈妈抓紧我的手要我认真记住,我却盯着新家发呆。原来世上也有这样用水泥铺就地面、粗糙若山石的房子,裸露的红砖生肉似的,架在交错的钢筋水泥柱上,方框绿玻璃窗镶嵌其中。内墙上刷着惨白的石灰,大厅天花板上偶尔探出几条电线。房间各有特色,铺有牙齿般光亮的瓷砖,一个阳光清朗,一个静寂昏黑,最后一个窗外有无边旷野。楼梯下的小空间筑成厕所,同时安装了热水淋浴器。房子的二楼未做打理,仍保留着建成之初的原始模样,四处管道裸露,粗砂堆积,水泥碎块散落,像疯汉混沌的头脑。这两层的矮房旁还紧贴着它的孪生兄弟,那是我大伯家的房子,与其说它们相差无几,不如说这村子里的房屋都像是一脉相承。大地和自然令我感到亲近,但我不曾想到自己将在村落中流去十二年人生,被愚昧与闭塞消去光芒。直到多年以后,呼吸深入暴雨,我才在流水中将自己送离。

多年以后,当我穿过那灰黄色的海面时,我会想起这片土地曾经的沉静。从前六岁的我,喜欢黄狗、花猫和白兔,喜欢在马路边闲游,轻触含羞草,采撷羽芒菊与长春花,走入林中踩碎落叶和臭蝽。彼时我还不认识永生,也不了解死亡,尚且无知、好奇而快乐,如浪花般纯净、欢欣、充满幻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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